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憑藉著對複合材料的專業,以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我們每天有1/3的時間需要枕頭先相伴。這也是身體、器官獲得休息的寶貴時刻...偏偏,我們卻很容易因為睡到不適合自己的枕頭,睡得輾轉反側、腰酸背痛,又或還沈浸在白天的煩惱、緊張明早的會議、害怕趕不及早上的飛機等等...讓我們的睡眠不夠優質、不夠快樂、沒有辦法快速入眠。

德行天下創辦人有鑑於過去開發各類生活產品的經驗,便想利用本身所長,結合各類複合材料的特性,投入枕頭開發的行列。

從枕頭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了解到一款枕頭的製作,除了要解決一般乳膠枕悶熱且不透氣的問題,更要同時兼顧到人體工學的體驗性,創辦人常說:「一個好的枕頭,支撐透氣兼顧,仰睡側睡皆宜,才能每天快樂入眠。」

現在導入石墨烯加工技術,讓枕頭的功能性更上一層樓

石墨烯具有良好的強度、柔韌度、導電導熱等特性。它是目前為導熱係數最高的材料,具有非常好的熱傳導性能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好一顆枕頭。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最好的需求,即便現今許多的工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德侑實業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引進先進的加工技術,就是要給消費者最佳的產品

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是德侑實業開發枕頭的初衷,憑藉獨特的專利技術將極其珍貴的天然乳膠與千垂百練的備長炭完美結合後

創造出獨家環保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乳膠材料,備長炭,石墨烯應用提高到更高的層次。

同時具備防霉、抑菌、透氣、除臭、遠紅外線等五大功效,並榮獲多國發明專利。

生產過程採用專線製造專利乳膠材原料,全自動化生產保證品質與產量穩定,達到品牌客戶的最高要求。

石墨烯枕頭製作開模一條龍:

選材品管

原料調配

成品製造

 

包裝設計

 


若您有枕頭開發構想或是想OEM自己的品牌,歡迎預約現場諮詢,體驗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做製作的枕頭,用最專業MIT精神幫助您打造你的專屬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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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落紅塵       老宋五十不到,最近郁郁寡歡,風雨無阻天天都要去光顧的牌場也不去了。老王問他怎么了,他說,老伴最近有點反常:平時都舍不得穿的昂貴鞋子,新的,全部都打包扔進垃圾桶了,專門買一些地攤上的平底鞋,布鞋穿。 要知道,宋夫人可是一個對穿戴十分講究的人啊,平時都是穿戴得體的,忽然間這么反常,肯定是事出有因啊。這一下,可把老宋急壞了,同甘共苦幾十年,結婚的時候,是裸婚,老婆一直都是不離不棄的,不斷沒有嫌棄他一貧如洗,還用柔弱肩膀為一貧如洗的家撐起一片天,他就像一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從來都不知道操心,著急,關心,心疼人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老伴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他的大樹可就倒了呀,沒有大樹底下可以乘涼了。也就不敢去打牌了,整天圍著老婆轉悠,噓寒問暖的,飯菜端到手里,茶水給吹溫熱了遞過去。幾十年里,從來都沒有這樣子對待過老婆,盡管笨嘴笨舌,笨手笨腳的裝模作樣,老伴也十分開心。 又去買了昂貴的高跟鞋,漂亮衣服,那個昔日光彩照人的漂亮妹子又回來了。老宋一看,老伴正常啊,沒有絲毫的“老年癡呆”。以最快的速度又跑去牌場,和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大戰三天三夜”,精疲力盡回到家,看到老婆又把昂貴的鞋子全部都當著他的面扔了,還大聲地對他說:鞋子不合腳了,該扔的趁早扔了,別等到把腳磨得千瘡百孔了再扔。老宋納悶了就問:鞋子,是你自己千挑萬選的,試了無數次才買的啊,怎么就不合腳了啊?怎么就磨腳了呀?鞋子,不是應該越穿越大嗎?不會越穿越小啊?…… 老宋的一大翻疑問,老婆只是冷冷的一句:幾十年了,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啊,年紀大了,余生不多了,不想將就著穿不合腳的鞋子了,人生只有一次,不想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老宋恍然大悟,從此以后,不再去打牌了,幾十年里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洗衣做飯,一切都從頭開始學起,嘴巴也像抹了蜜一樣的,幾十年第一次說:老婆老婆,這些年都是你在照顧我們家,余生,我來照顧你,我們一起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度過余生…… 因為老宋真正的懂了:這些年,老婆從來都沒有嫌棄他一貧如洗,只是想要踏踏實實過日子,只是想要他關心,心疼她,這些東西,又不需要花一分錢啊,他肯定不會給機會她去尋找“不磨腳”的鞋子……   +10我喜歡

我表弟左林是個羅圈腿,這意味著他無論如何努力,腿部以及膝蓋是無法合攏的。我姨父左禮生將這不幸歸咎于左林幼時對一匹木馬的迷戀,也不知道有沒有科學根據。那是一匹從街道幼兒園淘汰下來的木馬,苦命的大姨當時還健在,是幼兒園的保育員。她利用關系,花五毛錢為兒子買下了這件龐大的禮物。她知道這禮物對丈夫也有益,有了木馬,左禮生就不用天天趴在床上給兒子當馬騎了。那匹木馬我小時候也見過,卻無緣一試,左林不讓別人騎。我記得馬身藍色的油漆已經剝落,馬頭兩側的手柄經過無數個孩子的抓捏,很像一對活生生的光滑而油膩的馬耳朵。左林從早到晚騎在木馬上搖晃,他在木馬上吃飯,看連環畫,有時候困了,就抱著馬頭睡著了,左林就是那么自私,寧肯抱著木馬睡,也不讓別人騎。   左林九歲那年冬天,我大姨在幼兒園門口出了車禍,她雙手提著孩子們的兩個尿桶在結冰的街上走,結果被煤店運煤的卡車撞了。就隔了一夜,好端端的大姨像一只驚鳥似的飛走,飛走再也不回來了,也應了大姨講的鬼故事里的圈套,任何東西都會變成魔鬼,任何魔鬼都擅長變戲法,最后不知是尿桶魔鬼還是煤渣魔鬼變了這個惡毒的戲法,把大姨自己變沒了。據我母親他們回憶,給大姨辦喪事的時候他們便發現左林的腿不對勁,他不會跪。他跪著的時候兩個膝蓋井水不犯河水,并不攏,人好像盤腿坐在地上。大家當時處在混亂與哀慟之中,有人上去搬弄過左林的腿,弄了幾下,沒用,也就算了,那樣的場合誰還顧得上討論左林的腿形問題呢。過了很長時間左禮生帶左林去看骨科醫生,他扒下兒子的褲子問醫生,我兒子不會是羅圈腿吧?醫生說,就是羅圈腿呀。左禮生急了,在醫院里等著醫生手到病除,醫生卻告訴他,你兒子的腿形矯正不過來了,也沒有必要矯正,不礙什么事,只不過走路難看一點。左禮生對醫生的話是信任的,同時也不盲從,他認定兒子的腿與木馬有關,回家后就把那匹木馬當柴火劈了。左林那天的尖叫聲引來了半條街的鄰居,孩子們面對那匹被毀的木馬心情復雜,一方面感到可惜,一方面忍不住地幸災樂禍,而大人們對左禮生的勸慰引起了他更大的憤怒。騎馬騎馬,左禮生揮舞著柴刀說,騎馬騎出個羅圈腿,我勸你們以后別讓孩子騎馬,木馬也別騎!   左林是個羅圈腿。我們香椿樹街上的孩子崇拜胳膊上有老虎刺青的三霸,崇拜斷了一根食指的阿榮,甚至崇拜練拳擊的豁嘴豐收,卻沒有人瞧得起我表弟左林。大家認為左林走路不僅是難看,而且可笑,他站立的時候兩條腿似乎永遠準備夾一件什么東西,如果他確實是騎在一匹馬上,我們會敬仰他,可惜他不是在內蒙古的大草原上,我們香椿樹街除了幾條狗、幾只貓,還有王德基家不顧衛生禁令擅自養的一群雞,連一頭小毛驢也不產,連地頭蛇三霸也無馬可騎,他左林能騎什么呢?左林惟一可騎的是我大姨留下來的舊自行車,他借助黃昏暮色的掩護,在街上偷偷地騎車玩,總有人無事生非,斜刺里插出來拽住他的自行車。下來下來,我騎車,你來追!有人特別喜歡出左林的洋相。有人喜歡看左林出洋相。他們互相擠眉弄眼,目光的焦點對準了左林的腿。左林彎著腿站在人們的視線里,他那兩個可憐的膝蓋似乎在艱難地喘息著,就像牢籠里的困獸在喘息,然后左林奔跑起來,他徒勞地向劫車人高喊道,停住,給我停住!他的兩只膝蓋也依次發出了嘶啞的呼喊聲,黃昏的香椿樹街兩側響起了一片笑聲——為什么左林一奔跑大家就發笑呢,說起來你不會相信的,左林的膝蓋在奔跑時會發出聲音,它們會尖叫,它們甚至還會哭泣。   如果左林是一棵樹就好了,樹永遠不需要立正,隨便怎么長得歪歪斜斜的,都無人在意。可左林不是樹,是人就會聽到立正的命令,這命令對絕大多數人是容易執行的,人人都能立正,我表弟左林卻立不正。   左林不喜歡體育課,不喜歡團體操,不喜歡軍訓,可我們的學生時代幾乎就忙著做那些事了。平心而論好多教師或領隊在處理左林的特殊情況時能夠特殊處理,別人立正時由他一直稍息著,有的干脆就將他從整齊的隊列中剔除出來了,但也有人天生多疑,吹毛求疵。比如我們學校的體育教師,他誤解了左林那種故作輕松的微笑,始終懷疑左林是以調皮的站姿逃避著什么,發泄著什么,對抗著什么。他曾經把左林從操場拉到了廁所里,讓左林褪下褲子,親手檢查了他的膝蓋,在分外安靜的環境中,體育教師也驚愕地聽見了左林膝蓋的聲音。你的膝蓋在吱吱地響!體育教師蹲在地上用兩根手指敲打左林的雙腿,他受驚似的瞪著左林,你的膝蓋怎么會響的呢?   左林的嘴角上流露出一絲得意之色,一種不恰當的表現欲使他把雙腿交叉起來,人像一根麻花一樣站在體育教師面前。他沒說話,但眼神分明是在向體育教師炫耀著什么,于是體育教師清晰地聽見左林膝蓋發出了尖叫聲,一種濁重的帶有金屬碎裂的尖叫聲。   怎么叫起來了?別這么站!體育教師一定被左林的膝蓋嚇著了,他開始慌亂地替左林擺弄站姿,他說,快別這樣,小心擰斷了腿!   左林記得很清楚,他是如何依靠自己的膝蓋震懾一個粗暴蠻橫的成年男子的,這種機會并不是太多,左林因此感到莫名的寬慰,他好像局外人似的欣賞著對方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化,從驚嚇到尷尬,從尷尬到悲憫,左林咬著手指偷偷地笑。后來體育教師嘆了口氣說,是站不直,冤枉你了,可是……可是你這腿,以后不能當兵啦。左林滿不在乎地拉好了褲子,拉好褲子后又解下,對著小便池撒尿,他說,誰稀罕當兵!他側過臉偷窺著體育教師,體育教師是當過兵的,他的軍褲在左林眼前放射著沉重的綠色的光芒,綠軍褲下隱約可見一個體型標準的男人健壯而筆直的下肢線條。那個瞬間左林耳邊響起了很多人和他開過的一個玩笑,左林,你以后可以當騎兵。那些人心情各異,卻為他的腿設計了同一個美妙的未來,包括街上的地頭蛇三霸,他也這么安慰過他——腿彎怎么了,好騎兵腿都是彎的,左林,你以后當騎兵去!   我以后當騎兵。左林站在小便池前左顧右盼,他開始嘟囔起來。某種處境逼迫他思考著什么。廁所的地面中午時被沖洗過,現在半干半濕的,秋天的陽光從排窗里投進來,左林突然發現那塊不規則的光影和地上的水漬尿痕混在一起,形狀酷似一匹奔馬。我騎馬。他說,我當騎兵。   體育教師離開后左林仍然留在廁所里,他瞪著廁所的地面,他看見奔馬狀的水漬在陽光的輻射下開始膨脹,開始起伏,開始向上跳,向上跳,然后那件神奇的事情便發生了。他聽見外面的女貞樹叢里響起了一陣細碎但異常悅耳的馬蹄聲,他抬起頭向廁所窗外張望,清晰地看見一匹白色的長鬃駿馬從樹影中向操場奔馳而去。   是一塊宣傳櫥窗擋住了左林的視線,當他追到宣傳櫥窗后面,白馬不見了,馬消失的速度比它的到來更加迅捷,最后的馬蹄聲也被一種嘈雜的刺耳的聲浪淹沒了。左林看見的依然是學校的灰土操場,操場上塵土飛揚,九月干燥的陽光映照著排練國慶團體操的隊列,廣播喇叭里一個女聲重復著口令,一二,打開……三四,收攏。操場上排成花環形狀的人群按照口令模仿花朵的綻放。那匹白馬不見了。左林躲在宣傳櫥窗后心神不定,他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學校里永遠也不會跑來一匹馬的。但左林不甘心放棄一個奇跡,他耐心地等待著,向每一個發出可疑聲息的方向張望。奇跡卻沒有再次出現,他看見的只是一座類似軍營的學校,一半安靜,一半喧鬧,安靜與喧鬧尖銳地對峙著。一只金黃色的蜻蜓撞擊著玻璃櫥窗,一頁作業紙在低空中飛了一會兒,落在花壇上。那不是左林等待的奇跡。白馬不見了。左林很失望,他不愿意再回到操場上去,在排練接近尾聲的時候他獨自離開了學校。   按理說左林經過傳達室應該是貓著腰匆匆而過的,但左林想再次證實一下來訪的白馬到底是一次奇跡還是一種幻覺,他敲傳達室的玻璃窗,問里面那個老門衛,有沒有一匹白馬跑到我們學校來?老頭說,什么馬跑到我們學校來了?左林說,一匹白馬,你有沒有看見一匹馬跑到我們學校來?老頭這回聽清楚了,他暴怒的反應令左林不知所措,一定是誤以為左林戲弄他眼神不好。老頭抓過一把掃帚向窗戶外扔了出來,我沒看見白馬,就看見你這頭黑驢!   好多人對左林懷著熾熱的仇恨,左林下意識地奪門而逃,他是突然想起來老頭患有眼疾的,一只眼睛時常用一塊紗布蒙著,有時分不清誰是教員誰是學生。他記得老頭從傳達室里追了出來,老頭咒罵他的聲音先是憤慨,而后充滿了意外的驚喜,他說,好呀,左禮生的兒子!你也配笑話我,我看不清別人看得清你這頭小黑驢。你跑呀,跑呀,長著個羅圈腿,你他媽的還想跑多快?   侮辱對于左林是司空見慣的,左林很少為受辱而生氣,但他很好奇,為什么別人用了這么多的智慧和詞匯來形容他的步態。有人說他走路像撒著尿,一路走一路撒,有人打賭說鐵匠家的大黃狗能從他的腿襠里穿過去,有人形容得溫和,說他像南極洲的企鵝,有的就令左林記仇了,春耕就這么說過他,像一個剛剛被日本鬼子強奸過的婦女!左林在黃昏的街道上奔跑,他的膝蓋照例發出了無聲的尖叫。左林聽不見自己的膝蓋的叫聲,他納悶老頭為什么把他稱為黑驢,隱約記起來在一部戰爭電影里看見過一個村婦騎著驢子到敵占區去,驢背上馱著兩只花包裹,里面裝的是地雷。但驢子的模樣在他的記憶中有點模糊,左林在一路奔跑的時候看見的仍然是一匹白馬,這回他清醒地意識到那是一匹虛擬的馬,因此馬奔跑的速度近乎瘋狂。他看見自己騎在那匹瘋馬的馬背上,從狹窄的人來人往的香椿樹街上疾馳而過,所有的人都駐足觀望,左林的嘴里發出了馭手雄壯的吆喝,駕,駕,駕。他對準前方的一輛自行車做了個揮鞭的動作,而后他像一匹馬或者像一個騎兵一樣在黃昏的街道上奔馳起來。   那年秋天左林按照他想像中的騎兵那樣在馬背上生活。我母親去他家送雞湯,看見他把一堆棉被放在三張椅子上,人坐在棉被上晃著腿,肩膀一聳一聳的。我母親說,左林你搞什么名堂,被子會讓你磨壞的。左林從來不向別人解釋他古怪的行為,他坐在那匹虛擬的馬上把一鍋雞湯都喝完了。我母親說,喝雞湯還抖腿呀,看湯都灑了,左林你都那么大了,怎么還玩小孩子的把戲呢?我母親回家后一直在哀嘆沒娘疼的孩子不容易長大,更讓她擔心的是左林堅定的旁若無人的表情,那表情在宣告,我玩的就是小孩子的把戲,不要你管。那年秋天左林獨來獨往,心中懷著一個灼熱而令人費解的秘密。連我都覺察出左林對騎兵生活的瘋狂的妄想,我看見過他騎在學校的圍墻上,就像騎在馬上,一只手威武地指向空中。左林的舉止讓大家為之擔憂,他們都提醒左禮生注意兒子的心智發育問題。左禮生卻不樂意聽這些,他說,左林就是腿骨頭歪了,大腦沒長歪,他脾氣怪,是讓人欺負的,再說他立志要當騎兵有什么不好?瞎子學算命,羅圈當騎兵,那是造化!   由于香椿樹街地處南方,除了動物園養著幾匹光吃不跑的斑馬,你甚至找不到可以替代的牲畜,左林的騎兵生涯的難度大家可想而知。左林為他的馬而時刻焦慮著。他無法慢慢地走路,他一走路就聽見踢踏踢踏的馬蹄聲,這聲音逼著他以馭手的速度一路小跑,可是他清楚胯下的馬并不存在。他從家里找到了一把鐮刀,拆下木柄掛在腰上試一試,有點像一把馬刀。馬刀馬靴馬鞭都可以用別的替代,獨獨最重要的馬卻很難尋覓。整整一個秋天左林做著馬的夢,他在學校的廁所附近等待奇跡,但白馬再也沒有來。然后是一個雨后的清晨來臨了,左林醒來發現宿醉的父親正躺在他的身下,在夢里他爬到了父親的背上,在夢里他像一個騎兵躍馬一樣躍到了父親的背上。那個瞬間左林很惶惑也很驚喜,他輕輕地在父親背上顫了幾下,左禮生寬厚的后背柔軟而堅實,讓他聯想起一匹好馬的馬背。左林是多么留戀父親的后背,可是他聽見父親在睡夢中咕噥了一聲,起來,小便去。左林就去小便了,一種奇妙的快感倉促間結束了,它不會再來。左林深知他再也不能躍到父親的后背上去了。   大家都說創作講究靈感,我表弟左林也是從一次意外中吸取靈感的,就是從那個雨過天晴的日子開始,左林著手從人中間物色他的馬。   左林在紙盒廠附近攔馬,第一個攔住的是小安,他讓小安彎下腰,做他的馬。小安是個精明的孩子,怎么肯做左林的馬,推開左林就溜了,回過頭還威脅道,左林你給我小心點,明天我讓三霸來打你。左林說,三霸算老幾,明天我讓我表哥來打三霸!左林退回到墻影下,繼續在街上來往的人群里物色他的目標。他成功地攔住了紙盒廠張會計八歲的兒子,這次他吸取了教訓,用了智慧,他說,怎么沒有人跟你玩?我來跟你玩,我們玩個好玩的游戲吧。張會計的兒子上了當,可是當他發現左林其實是把他變成一匹馬在街道上騎著玩的時候,他就不干了,他怎么推搡左林左林也不下來,小男孩就哭叫起來了。紙盒廠的好多女工都從窗戶里向他們探頭張望,左林不得不放開小男孩從紙盒廠轉移。只騎了五六米遠就終止了騎馬練習,左林不甘心,他怏怏地環顧四周,忽然覺得這條熱鬧的街道其實很荒涼。   香椿樹街上行人無數,每一個行人其實都可以當他的馬,他們好像一匹一匹馬從左林面前奔馳而過,卻沒有一匹馬愿意停下來讓他躍上馬背。火車隆隆地駛過了香椿樹街,火車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鐵駿馬,那么多人騎過它,離得這么近,左林卻從來沒有上過火車。左林向火車車廂里一些模糊的人臉揮手,那些人一閃而過,火車也像一匹駿馬一樣一閃而過。在秋天蒼白的陽光里,左林感受到了某種深深的孤獨。   左林沮喪地來到了鐵路橋橋洞,他看見傻子光春胖墩墩的身影在橋洞里左右搖晃著,他在水泥墻上磨一把鎖。左林說,傻子,你磨鎖干什么?傻子光春說,你不知道鎖里面的芯子是銅的?把銅芯子取出來呀。左林說,傻子就是傻子,你花那么大力氣磨那點銅?有個屁用,收購站不收的。傻子光春說,不送收購站,我跟貨郎換洋畫片的。左林說,你簡直是世界上最傻的傻子,你不會從家里找嗎,聽說你奶奶以前是個地主婆,別說是銅了,沒準她還有金子呢。傻子光春說,我們家什么也沒有,我奶奶喜歡藏東西,家里找不到銅了,我奶奶把她箱子上那把銅鎖藏起來了,貨郎說那樣的大銅鎖能換十五張,水滸一百零八將,我再有三十多張就收齊啦。左林鄙夷地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這么大的人了,還收洋畫片。但與此同時左林聽見橋洞里開始回蕩著馬蹄雜沓的聲音,那聲音來自傻子的腳下,左林的心跳得厲害。在幽暗的光線里傻子光春呈現出令人欣喜的馬的氣象,傻子的黑色塑料涼鞋像兩片現代化的馬掌,傻子修長的骨節突出的雙腿比馬還要粗壯,傻子渾圓結實的后背是多么理想的馬背,而傻子蓬亂的不加修剪的頭發似乎模擬著馬鬃的形狀。左林的呼吸急促起來。他的迷離的眼神透露了一個狂熱的心思,傻子光春,多好的一匹馬!傻子光春,你就是我的馬!   僅僅是在一瞬間,左林的眼前降落下一塊小小的草原,還有一匹馬。左林像一個馭手向他的馬走過去,他忍不住地摸了摸傻子光春的脖子,那脖子很光滑,而且有點油膩,但左林還是感覺到了他想像中的柔軟濃密的白色馬鬃。傻子光春對左林的舉動有點驚訝,他推開左林的手,你為什么摸我脖子?左林凝視著傻子光春,他的手固執地伸過來,在傻子光春的后背上撫摩了一下,他的手告訴他,這是在香椿樹街上能找到的最寬厚最安全的馬背。但傻子光春怕癢癢,他一邊躲閃一邊咯咯地笑起來了,他說,左林你瘋啦?我又不是女的,你為什么要摸我脖子?左林看了看經過橋洞的行人,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別嚷嚷,他對傻子光春說,我們做個游戲,你當馬,我當騎兵,你不會吃虧的,如果你做得好,我馬上送你一把銅鎖,如果你天天做我的馬,我把我的一百零八將洋畫片都送給你!   橋洞聽見了左林的承諾,當時從兩個孩子頭頂上經過的一列貨車也聽見了左林的承諾,卻都是沒有記性沒有嘴巴的東西,沒有一個人可以為此作證。傻子光春不放心,他提出要和左林鉤指起誓,左林猶疑了一會兒答應了,他說,平時看你傻,要東西的時候怎么不傻了呢?后來他們就隆重地鉤了手指。   屬于鐵路部門的貯木場是左林練習騎術的主要場地。從香椿樹街到貯木場去要穿過三條腸狀小巷、一個化學品倉庫,還有一口池塘。別人不去那里。別人不去的地方是左林的樂園。左林用他父親的一雙高幫雨靴替代騎兵們的馬靴,馬鞭相對容易一些,左林一開始用的是一條麻繩,但麻繩看起來太粗笨,不像一條馬鞭,更重要的是傻子光春怕疼,總是埋怨麻繩抽起來太疼,左林只好換了一條廢電線,廢電線當馬鞭用,傻子光春不怎么抗議了,但它不能發出那種響亮的清脆的啪啪之聲,這是左林的一大遺憾。   也可以沿著鐵路走到貯木場去。貯木場其實就坐落在鐵路路坡下面,很大的一片地方,用鐵絲網和木棍草草地圍著,除了鐵路貨運部的人偶爾開著卡車來裝運木材,此地永遠是安靜的。曾經有個高大的長著魚泡眼的老人看守過這里的木材,后來看不見那老人了,或許是去世了,或許是回鄉下養老去了。貯木場的大門鎖了起來,但門的兩個部分好像鬧不團結,都賭氣似的歪著,留下一個空隙,正好可容闖入者側身通過。左林和傻子光春就是從門縫里鉆進去的。   看門人的小屋空空蕩蕩的,透過破碎的窗玻璃能夠看見一個臉盆架和半片床板立在滿地廢紙和煤渣中間,無人居住的屋子看上去都很臟,似乎隱藏著某個陰謀。左林對所有看門人都懷著某種怨恨,包括貯木場的老頭。他有個模糊的印象,老頭也曾經像別人一樣嚇唬過他,不知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他也曾模仿過自己走路的模樣。左林頭一次來貯木場的時候就說服傻子光春,一人在小屋里拉了一泡屎,這讓左林感到報復的快樂。但是這個唐突的行為也給他們自己帶來了不利,兩個人后來走過小屋時,都忍著不向窗戶里看,一看就看見了那兩堆東西,蒼蠅繞著它們飛。更不利的是小屋本來可以作為他們的休息室的,現在卻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不好進去了。   秋日的陽光照耀著貯木場的木材和雜草,不遠處的鐵路上時而有列車輕盈地駛過,車上的旅客如果向南側路坡下張望,他們會有幸見到左林最輝煌的那段騎兵生涯。他的馬是另一個少年,他的馬場雖不正規,卻是全封閉的無人干擾的,馬和騎手當時明顯地處于艱難的訓練階段,而貯木場里的一堆堆陳年的原木和瀝青泡過的枕木充當著沉默的觀眾。   不準偷懶,你再把腰彎低一點,再低一點。左林說,你這么弓著背,哪像一匹馬,你像一頭長頸鹿!   彎不下來了,再彎我就沒法跑了。傻子光春說,你還說我偷懶?你不信,不信我們換一下試試?   慢點,慢點,我要掉下來了。左林說,這哪像個騎兵,像騎驢。   一會兒要快一會兒要慢,我累死了。傻子光春說,我不跑了,休息,休息休息。   不準休息,才跑了一圈你就偷懶。左林高高地舉起了他的電線馬鞭,練習的不順利使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火氣,啪的一聲,他聽見傻子光春尖叫了一聲。傻子光春驚恐地回過頭,小羅圈,你真用鞭子抽我?你抽那么狠?傻子光春起初仍然以馬的姿勢馱著左林,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就把左林從背上掀下去了,一只手使勁地往后背上摸,卻摸不到。傻子突然哭起來,說,出血了,一定出血了!   左林躍坐在地上,他知道傻子怕疼,不該抽鞭子的,可是后悔也來不及了。他站起來查看傻子的后背,一邊安慰他說,沒事,只起了一道紅印,劃破了一點點皮。左林懷著歉意在傻子光春的傷處比畫了一下,沒想到傻子推開了左林,傻子空洞的眼睛里燃燒著覺醒的怒火,這怒火使他吼叫起來,我要抽還你一鞭!   傻子光春奪下了左林手里的電線,左林起初一邊躲閃一邊還用語言威脅對方,很快發現那已經不起作用,傻子就是傻子,他沖動起來就只認惟一一件事,抽還你一鞭!抽還你一鞭!左林能夠想像傻子的蠻力會使那一鞭變得多么可怕,所以他只好拼命向大門那里跑。這個情景描述起來似乎有點可笑,一匹馬揮著馬鞭追逐著騎兵,而騎兵落荒而逃。盡管可笑,但這是一個事實,左林后來臉色煞白地從貯木場逃了出來,他的馬不依不饒地在后面追趕他!   傍晚時分紹興奶奶拉著傻子光春闖進了左林家。他們確實是闖進來的,如果他們事先敲門了,或者紹興奶奶不是那么沉得住氣,先罵幾句發個警報什么的,左林是有時間從窗戶里逃避這場災難的。可是左林和父親兩個人吃著飯,只聽見門吱嘎一聲,紹興奶奶的聲音就像霹靂在身后炸起來了。   左禮生,你還吃得下飯?又吃米飯又吃饅頭,你們不怕噎著?   左禮生茫然的表情很快轉化為陰郁的怒火,他看了看紹興奶奶祖孫倆,一只大手敏捷地捉住了左林的手。別動,他對兒子說,你跑我打斷你的腿!   紹興奶奶對事件的描述雖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總體上是事實。事實簡潔明了,他讓傻子當他的馬,他答應給傻子一套水滸一百零八將的洋畫片,結果傻子一張畫片也沒得到,后背上卻挨了一鞭子。你看看,你那好兒子下的毒手,紹興奶奶把傻子的衣服撩了起來,看看,看看,皮都爛了。左禮生,平時看你是個忠厚老實的人,我還張羅著給你說媒呢,是不是,你怎么教育了個禽獸不如的兒子出來,別人欺負他,他就來欺負我家傻子,你們家的祖墳要冒黑煙的呀!   左林說,我不是故意抽他的,我不是故意的——這句話沒說完,左禮生刮了兒子一巴掌,下半句話咽回去了。左禮生說,給我跪在那里,現在沒你說話的份,你去把你的一百零八將拿出來給他。左林就跪在地上了。他看見紹興奶奶還撩著傻子的衣服,展示傻子背上的鞭痕,突然覺得不公平,便在一邊嚷了一句,他也要打我——這句話同樣沒有說完,左禮生過來刮了兒子第二個耳光,他說,你給我去拿你的畫片,馬上去拿。左林說,你讓我跪的。左禮生說,先去拿,拿給他了再跪,你要跪一晚上呢,有你跪的。左林不動,仍然端正地跪著。左禮生踢了兒子一腳,緊接著他意識到了什么,他看見左林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淚光。怎么回事,你沒有一百零八將的畫片了?你舅舅給你的畫片呢?左林轉過臉看著墻壁說,都送光了,林沖魯智深李逵,那些好的都給東風拿去了,春耕打我,我讓東風去打他的。左禮生焦急之中顧不上別的了,追問道,那剩下的呢,一百零八將,有一百零八張呢!左林似乎感覺到父親的巴掌將再次來襲,預先用手捂住了臉,他就那么捂著臉交代了畫片的去向,其他都給郁勇搶走了,他說他當我的保護人。   左林記得父親舉起了拳頭,值得慶幸的是傻子光春突然爆發的哭聲救了他。絕望的傻子哭起來就像一個三歲的孩子,左禮生被那樣沙啞而稚氣的哭聲嚇著了,他丟下兒子向傻子光春走過去,他摸著傻子的腦袋,傻子晃了晃腦袋,把左禮生的手晃開了,繼續張著大嘴,絕望地哭。左禮生手足無措地看著紹興奶奶,他說,我要打死他,紹興奶奶,我讓左林給氣暈了,事情弄到這一步,該怎么罰他,該怎么罰我,你老人家說句話吧。紹興奶奶向左禮生翻了個白眼,似乎要說出什么刻毒的話來,突然卻急火攻心,喉嚨里涌上一口痰,就是這一口痰的停頓,讓紹興奶奶想起了事件之外的許多事件。紹興奶奶一下子悲上心頭,捂著胸,叫了一句,我們祖孫倆的命怎么這樣苦呀——竟然也哭起來了。   紹興奶奶和傻子光春一個尖銳一個粗啞的哭聲在左家回蕩了大約三分鐘,三分鐘后左禮生恢復了理智,他作出了一個非常合理而公正的決定,他把左林推到傻子光春面前,一只手按住了左林的背部。光春,現在輪到你騎他了!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解決問題。左禮生一只手按住兒子,一只手去扶傻子上馬。傻子光春止住了哭聲,看得出來他對左禮生的方案很感興趣,只是不敢貿然行事。他用眼神向紹興奶奶征求意見,紹興奶奶卻沉浸在幾十年的悲傷中了,她在左家的藤椅上坐了下來,閉著眼睛,一口口地吐氣,吸氣。傻子光春聽從了自己的意愿,他騎到左林背上的時候有點羞澀,還要馬鞭呢,他說,左林把馬鞭放在抽屜里的。左禮生說,好的,給你拿馬鞭。左禮生從抽屜里果然找到了那條廢電線,他把電線遞給傻子的時候看了看左林。左林彎著腰馱著傻子,他的矮小的發育不良的身體在微微搖晃,他的干瘦的雙腿也戰抖著,呈現出一個悲壯的半圓形。左禮生很想看見兒子的臉,卻看不見,左林低著頭把傻子光春馱在背上,他的臉埋在燈光的陰影里。   傻子光春一會兒便快樂起來了,他咧著嘴笑,似乎對他的角色轉變充滿了信心和期望。他說,左叔叔,我能把他騎到街上去嗎?   左禮生遲疑地看了看藤椅上的紹興奶奶,紹興奶奶睜開了眼睛,她犀利而堅硬的目光使左禮生有點慌亂,左禮生嘿地一笑,說,當然能騎到街上去,左林騎你也是在外面嘛。   先是三個人來到了夜色初降的香椿樹街上,后來紹興奶奶也出來了。四個人,其中包括一個騎兵、一匹“馬”、兩個觀眾兼裁判,他們在剛剛亮起的路燈下以混亂的隊形和速度由東向西行進。路人們和一些鄰居都看見了這支隊伍,孩子們之間的騎兵游戲并不讓人吃驚,人們好奇的是為什么左林和傻子光春的這場游戲由左禮生和紹興奶奶陪伴著,他們居然不加制止。他們問紹興奶奶,紹興奶奶,你為什么讓光春騎在左林背上呀?紹興奶奶覺得人家問得沒道理,她氣呼呼地不理睬人家,倒是左禮生,自己給自己一路打著圓場,說,孩子鬧著玩,讓他們鬧著玩去。   左禮生一直緊跟著兒子和傻子光春,他關注的是兒子的腿,以及兒子的膝蓋。正如預料的那樣,左禮生很快聽見兒子的膝蓋發出了呻吟的聲音,兒子沒有哭,但他的膝蓋開始哭泣了,那聲音是努力壓抑著的,卻像碎玻璃一樣濺開來刺痛了左禮生的心。左禮生感到了那種難以承受的刺痛,他向傻子光春賠著笑臉,說,怎么樣,出了氣了吧,街上人多,還有汽車,要不要先下來,讓他給你再道個歉。傻子光春卻騎得正得意,他說,不行,他騎我騎了很多次了,他騎我騎得比這久多了。左禮生轉過臉看紹興奶奶,紹興奶奶偏不回應他的信號,只是看管著孫子手里的電線。不許用鞭子,騎就騎了,不能用鞭子抽人。她說著忽然加強了語氣,舊社會的惡霸地主才用鞭子抽人呢。左禮生無奈地說,那就再騎一會兒吧。   左林的膝蓋卻開始尖叫了,左禮生聽見了那尖叫聲,他相信紹興奶奶和傻子都忽略了左林膝蓋的聲音,左林的膝蓋快碎裂了,左林的膝蓋快爆炸了,他們聽不見那可怕的聲音。他們聽不見。左禮生在萬箭穿心的情況下急中生智,他果斷地拉住了騎兵和馬,不由分說地把傻子光春架到了自己的背上。給你換一匹大馬騎,左禮生說,騎大馬最舒服了。快,叔叔讓你騎大馬!   紹興奶奶反應過來以后試圖去攔馬,她擺著手說,禮生這可使不得,孩子的事情,你大人不該加進去,你這讓我的臉往哪兒放?紹興奶奶命令孫子下馬,但傻子光春一定發現騎左禮生這匹大馬舒服多了暢快多了,他不肯下馬,于是騎兵和他的馬在香椿樹街上一路奔馳起來。騎馬啦,騎馬啦!左禮生和傻子光春的歡呼聲一個低沉一個高亢,騎兵和馬都在急速奔馳中發出了狂熱的呼嘯聲,騎馬啦,騎馬啦,騎馬啦!   我表弟左林記得那天夜里空中飄著些小雨,昏暗的路燈光下有一些昆蟲在飛舞,他坐在地上,看著傻子光春驕傲地騎在父親背上,他像一個真正的騎兵,手執馬鞭,身體直立,策馬向前飛奔。他看見騎兵和馬融為一體,漸漸消失在香椿樹街的夜色中,就像他夢想過的騎兵和馬消失在草原上。   左林哭了。左林一哭他的膝蓋也跟著哭了,膝蓋一哭左林就哭得更傷心了。在極度的虛弱和疼痛中他再次看見了馬,馬從鐵路上下來,不止一匹馬,是一群馬向他馳騁而來。群馬穿越黑暗的雨中的城市,無數馬蹄發出驚雷似的巨響,他依稀聞見細雨中充滿了青草和馬的氣味,整條街道回蕩著馬的嘶鳴聲。后來他感到馬群來到了他身邊,他感覺到誰的手,不知道是誰的手,把他扶到了馬背上,他騎上了一匹真正的白色的頓河馬,他騎在馬上,像一支箭射向黑暗的夜空。   +10我喜歡

張玉武/作   一   簡約餐具圖片分割線   村主任吳天貴背著一捆柴禾從店門口經過,見一群娃娃正在往下撕扯前天貼在墻上的選民榜,他一聲吆喝,將他們嚇跑,紅紙黑字的選民榜像破了相的女人,在寒風中抽泣著,一抖一抖的。   吳天貴看了一眼寫著二百多人的選民榜,搖搖頭,走了。   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聽背后有人把他叫住了:“我們家沒水三天了,你管不管?”他吃力地將身體傾斜成三十度角,認出是堂弟吳天明,有氣無力地說:“電費收不起來,我有啥辦法!”“照你這么說,電費一輩子收不起來,你得把全村人都渴死。”吳天明硬梆梆頂了回去。吳天貴顯然生氣了,索性將背上的柴禾卸下,氣呼呼地說:“有能耐你當,看能把高家店搞成啥樣子。”“誰當也比你強。”丟下這句話,吳天明徑直走了。   吳天貴的媳婦桂花做好早飯出外看丈夫回沒回來,一眼看到他將柴火撂在離自家柴垛十步開外,扯著破鑼嗓子叫開了:“你個狼吃狗喂的,把燒火柴放在那兒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給‘破鞋’送去?”吳天貴剛才受到吳天明無情指責,現在又遭到老婆辱罵,氣上加氣地撲到妻子面前,抬手就給她一巴掌。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只見妻子一個倒仰躺在地下不起來了,使出吃奶的勁兒連哭帶喊罵吳天貴:“挨了刀子的,跟你吃不上喝不上,還要挨打,我……我不活了。”說完,跪爬起來就要往旁邊一口枯井跳去,出來看熱鬧的人將她攔住解勸一番,倆口子在人們的推搡中回了家,一個頭朝東,一個頭朝西,誰也不理誰,屋里靜得只聞到桂花嚶嚶啜泣聲,間雜一兩聲老鼠打架撕咬聲。   吳天貴一鍋子旱煙抽完裝上一鍋又抽完,扭頭看了看妻子還沒有和緩的意思,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走到媳婦面前,低聲下氣地說:“大寶媽,都怪我,不該打你。看在大寶死去的份上,你就原諒我吧。”一句話戳到桂花的心肝,她由小聲飲泣變為嚎啕大哭,吳天貴自我譴責,不該撕開那縫合的傷口,想起兒子為了配合自己收抽水電費,與高虎發生沖突,被高虎一刀結果于地的慘景。他含悲忍痛從臉盆架上取下毛巾替妻子擦去滿臉淚水,擠出一點笑:“這一屆終于到期了,下一屆愛誰當誰當,選上我也不當。”桂花抬起頭,淚眼婆娑地說:“別像上次,沒人當,你又當。”吳天貴悲哀地說:“當了六年干部,我算是傷心到家了,爛事不說,還搭了個兒子。”妻子見他眼睛紅紅的,反過來安慰他說:“只要你不當干部我就歇心了,好在咱們還有二寶……”說著說著,她伏在丈夫肩頭又一次哭了。   吳天貴明白,妻子這一次哭泣是對他不當干部的哭,這是喜淚。   二   簡約餐具圖片分割線   候選人產生了,第一名仍是吳天貴,吳天貴堅決跳出了候選人名單,按照順序,位列第二很有可能在下一輪競爭中挑大梁,出乎意料,高大洋也不干,既然第一第二名都不愿意干,第三名總不會退出競選的圈子,可高家店這地方就是怪,文生龍也如出一轍,提出不干。   人大主席魏光源得出結論:吃水問題解決不了,誰當也不好當。   三   簡約餐具圖片分割線   高家店由于情況特殊,選舉工作未能如期進行。這下可急壞了鄉長李有旺,他每天都能接待來自高家店的村民,反映的共同問題是飲水難。萬般無奈的李鄉長只好作出批示,由鄉財政出資,墊付每月的抽水電費。   只要不向老百姓伸手要錢,咋說咋好辦。可來鳳鄉是個窮鄉,日常經費都保證不了,哪有閑錢給村民交電費?   李鄉長給魏光源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也得選出村干部,魏光源報怨說根本問題解決不了,村干部沒人當。   一天,魏光源坐在辦公桌前捉摸選舉的事,高秀生推門進來。   魏光源觀顏察色,見高家店的地痞一臉和氣,不像尋釁鬧事,不安的心落了地。   高秀生給魏光源遞來一支煙,掏出打火機點燃,魏光源說你太客氣了。高秀生抽著煙,屁股還沒坐穩,就說我想當干部。   “你想當干部?”魏主席疑惑地問。   “別當我跟你開玩笑!”高秀生嚴肅地說。   魏光源見他不茍言笑,才信了他的話。“現在都是民主選舉,過了半數才能當選。”他提醒高秀生。   高秀生胸有成竹:“高家店多半個村都姓高,只要我想當,就能把選票拉過來。”   魏光源腦袋像裝了風輪,飛快運轉著,捫心自問,這樣的人能勝任工作嗎?人們會不會擁護他?如果他當選,高家店的村民不就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了?轉而一想,管那么多干啥?只要有人當,我就算完成了任務,至于有什么問題,那是政府的事了。想到此,他露出了一絲喜悅之色,但還想考考他:   “上任后,吃水問題怎么解決?”   “吃水交電錢,天經地義。哪戶不交,我看他是皮緊了。”高秀生兩眼兇光,好像不交電費的是魏光源。   無賴當有無賴的好處。村民懼他,不聽話的人也聽話了。皇帝還輪流坐呢,遑論村官呢。   魏光源說只要村民選你,你就能當,鄉里不卡脖,誰當還不是給鄉政府辦事。   高秀生聞聽此言,一臉燦爛出了人大辦公室。   四   簡約餐具圖片分割線   吳天貴與妻子見高秀生提著兩瓶酒,腋窩夾著一條煙進了家,大感意外地從炕上下了地。   高秀生將東西放在大紅柜上,滿臉堆笑地說:“冤家宜解不宜結。自從我侄兒殺了你兒子,我侄兒判了死刑,兩家就結了冰。時過境遷,我看也該和解了,國共兩黨還有合作的時候哩。”   吳天貴見妻子身子抽搐著扭過臉去,他也想盡快將高秀生趕出門,直截了當地問:   “你來我家是什么意思?”   高秀生像公雞打鳴似的干笑兩聲,聳了聳肩膀說:“夜里睡不著覺,我就想咱村沒個領頭雁可不成。我把我的想法跟老魏說了,老魏很支持我,這不我就……”   吳天貴鄙夷地看了看他,眼角的余光掃了掃柜上的禮品,心里罵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你想賄賂我,投你一票,門兒都沒有。他說東西你拿走,村里愛誰當誰當,我決不發表任何意見,我投棄權票。   高秀生大為光火。若在往日,他早就連諷帶譏、怒形于色了,可今天為爭取民心,只好裝孫子了:“你在咱們村德高望重,一舉一動都影響著人們的思維和行動,你棄權,還讓人們怎么投我的贊成票?”   吳天貴上上下下看了看他,看不出他當干部具備的素質,心里直犯嘀咕:倘若他用賄選的方式當上了村官兒,以他的心狠手辣,村民可就遭殃了。善良的人們啊,不要被他的糖衣炮彈擊倒,頭腦清醒一點,都投反對票,他就沒戲了。   “我的意見代表不了大家伙的意見,請你把東西拿走,我要睡覺了。”吳天貴下了逐客令。   高秀生冷冰冰地問你真不給面子?他見吳天貴將頭轉向一邊,拎起煙酒灰溜溜走了。   桂花見高秀生消失于黑漆漆的戶外,大罵丈夫:“你個一根筋,當面應承,到選舉那天,你給他畫×,他也不知道。何必得罪他!”   “我就是要明著跟他干,看他能把我捏把成啥樣。”說完,吳天貴脫了衣服鉆進被窩,想起高秀生要當干部,怎么也睡不著,他不是擔心高秀生當了村官對他不利,怕的是選舉成功他的胡作非為。都是一個村的,他對高秀生的本性太了解了,他是沒利不干的人,蔫知當了村干,會做出什么損公肥私的事來。作為受黨教育多年的老黨員老干部他深知有必要去鄉里提反對意見。   翌日清晨,吃罷早飯,換了身干凈衣服,妻子問他去哪兒,他說趕個早集,騎上除了鈴鐺不響其他部件都響的自行車,歪歪扭扭向鄉政府進發。   邁進魏光源的辦公室,魏光源正在剔牙縫,一見吳天貴,始料不及地一哆嗦,他猜不透老吳此來是什么目的。   待賓主坐定,抽上煙,吳天貴婉轉地將高秀生選上村干部他不同意的話抖露出來,魏光源挖苦說民主選出來的你不同意還能尿幾丈高,你一個人總不能罷免他吧?說實在的,你們那個破爛村只要有人當就不錯了。   “難道賄選出來的,也算數?”吳天貴使出了殺手锏。   魏光源慢悠悠地說:“管它是什么方式產生的,只要是民主選舉,都不違規。”   吳天貴的嘴好似魚兒離開水,張了張,終沒說出口。他對魏光源不負責任的態度極為不滿。   魏光源見吳天貴呆坐在那兒沒有走的意思,猜度地問是不是你還想當?   吳天貴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氣鼓鼓地說:“我當還能臨到他?村民若將他推上臺,當不到頭兒,集體財產就被他揮霍完了。”   “不要枉加推測。”   “你不死我不死,還有一看哩。”   魏 光源剜了他一眼。   吳天貴深知再呆下去也無趣,既然把話說透,聽不聽是他的事,作為一名舊任干部也盡到責任了,“嚯”地站起,出了人大主席室。   五   簡約餐具圖片分割線   高秀生上任了,吃水問題也解決了。   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高秀生收用水電費別出心裁。他不像吳天貴在任時那樣登門逐戶討要,而是在高音喇叭上一通知,限三天也好五天也好交上來,否則加罰。人們懼怕高秀生的淫威,在規定的時限內交到會計手里。公道說,高秀生當上村干部也給村民辦了幾件實事,例如將廢棄的小缸磨重新啟動承包給他人,人們加工米面再也不用到鄰村去了;認真解決房基地有爭議的幾戶,使他們心服口服,不再上訪上告;禁止羊上坡,度絕了羊去退耕還林地遭踏的現象……   吳天貴耳聞目睹了高秀生上任后一系列善舉,不無感慨常對桂花說作為一個村干部只要心里裝著老百姓,老百姓就擁護你,你這個干部就會連選連任。妻子說但愿他一如既往,把點子用到正道,也不枉村里人投他一票。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一年過去。   三月的高家店,人們除了往田里送送糞,基本處于農閑時間。   吳天貴靠在自家門前大青石板上微閉雙眼曬太陽,陽光照得他渾身暖洋洋的。   卸任后,麻纏事少了,家里那點活兒,妻子就能擺平,沒事的時候,他就圪蹴在村子最繁華的店門口,聽人侃大山,有時興致所之,也摻和幾句,十分開心。   就在他閉目養神的時候,吳天明來到他面前,他不情愿睜開眼,問:“有事嗎?”   吳天明未曾開言先噓唏,吳天貴老大不高興地說有啥事就說嘛。吳天明氣憤地說:   “高秀生要賣學校!”   “啥?賣學校?”   吳天貴見吳天明使勁兒點頭,才信那是真的。   六年前,吳天貴第一回當村官,他見村子小學校夏天漏雨冬天透風,十幾個讀書娃擠在教室不受用,去縣上爭取的資金重新蓋的。如今高家店小學撤并了,校舍作為村委會辦公地點仍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憑啥他要賣學校?”吳天貴追問。   “人們說他要用賣房子的錢交收不起來的電費。”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高秀生當了一年干部,狐貍尾巴便露了出來。   按理說以他的威力,收用水電費不是個大事,怎奈他私心太重。大約在半年前,他本人就沒交,而是將虧損的錢給每戶攤開,他見人們沒反應,又將岳父家、小舅子家、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電費全部豁免,村民見用水電費比當初他當干部那時多了起來,互相打聽,嘀咕不休,群起而問會計,會計招架不住審問,招了出來,原來他家也有好幾個月沒交了   人們不敢明的與高秀生干,暗地里沒少向鄉里奏本,魏光源不信高秀生貪圖小便宜影響正常工作,但他忽視了高秀生是用賄選的方式當上的村干部。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從上任那天起就抱著“撈”的宗旨,辦得幾件順民心的事作為漂亮的外衣將丑陋的肉體遮住了。   吳天貴目光逼人地說:“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得了高秀生一點好處,就投他票,這虧吃大了!”   吳天明哭喪著臉,說:   “選舉那天,他指使村里幾個賴皮在會場巡邏,不投他票還不行呢。”   “我就沒投他的票,他也沒把我的球啃掉。咱們村的人都是屬核桃的,砸著吃才舒服。”   吳天貴說有所指,吳天明想起吳天貴當干部那幾年因為沒照顧上他,沒少找他麻煩,不好再說什么,走了。   六   簡約餐具圖片分割線   魏光源與高秀生沒有什么特殊關系,可最近一段時間,他連續接到好幾封匿名信,都將矛頭指向了他,大罵他這個人大主席當得不稱職,不該讓地痞擔當村官。魏光源心里也有氣,高秀生是民主選出來的,不走法定程序,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任命呵。他翻閱著一封封檢舉高秀生胡打狗鬧的信,也覺汗顏,若不是與鄉長李有旺有磨擦,他決不會任命高秀生為高家店的帶頭人。正是他要看李有旺的好戲,才把高秀生推到了前臺,心想你李有旺馴服高秀生,也算你小子行。事實證明,李有旺沒有管住高秀生,高秀生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橫沖直撞,拿鄉政府的令箭當雞毛撣子用。   退耕還林款和糧食直補款,按上級規定,哪級政府也不能扣留,高秀生將這兩筆錢從財政所領出,不給群眾發,而是販賣牲口。高家店的村民怨聲載道,攪得李鄉長心神不寧,見有反映高秀生問題的,頭皮發緊,眉頭皺起老高。魏光源見此情狀,幸災樂禍地唱起了京劇《智取威虎山》的段子。   前任鄉長調走,很有可能魏光源接替鄉長一職,結果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比他小一圈的李有旺赴了任。   為此,魏光源心里很不平衡。他打參加工作就在基層,全縣二十三個鄉(鎮)轉了個遍,四十四歲才當上有職無權鄉人大主席。他牢騷滿腹,發出朝里沒人難做官的喟嘆。眼見比他晚提的人不是上調就是任鄉(鎮)主要領導,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魏光源的積極向上,在縣級領導眼里屬于正常現象。手握人事權的縣官都了解他干工作是一把好手,可沒一個人提名。魏光源心里清楚得很,空手套白狼在現在的社會越來越少了,只恨自己沒有多余的銀子孝敬上司。   歲月不饒人。魏光源年近五十,終于有一個伯樂可以識得千里馬,這個人便是組織部長。呂部長知人善任,將魏光源作為鄉長的人選予以提拔,沒想到遭到縣委書記的冷場,胳膊扭不過大腿,呂部長沒堅持己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李有旺走馬上任,對魏光源是個打擊。他把沒當成鄉長的滿腹怨氣發泄到李有旺身上,認為李有旺不從中攪和,鄉長一職非他莫屬。   高秀生當選村主任,本來鄉里還要進行考察,魏光源沒走這個程序,直接任命他為村官兒,高秀生狗帶嚼子胡勒,激起老百姓對魏主席不滿也就在所難免了。   七   簡約餐具圖片分割線   吳天貴吃罷早飯上山割柴禾去了,桂花在家收拾碗筷。   高秀生撩簾進來,桂花一愣怔。他陰森森地說:“據知情人透露,你男人糾集一伙人去鄉里告我,今天我找他報仇來了。”說完,從腰間拽出一柄明晃晃的殺豬尖刀。   桂花嚇得腿肚子朝前,結結巴巴說:“怎么可……可能呢?你當你的干部,他干他的活兒,井水不犯河水……”   高秀生吹胡子瞪眼:“少跟我來這套!”他將刀子抵到桂花的下巴,惡狠狠地問,“吳天貴在不在,我找他算賬!”   桂花一腚坐到鍋臺上,鍋臺上的泔水將她的屁股洇濕一片:   “他上山不在家。”   高秀生的眼珠子轉了轉,命令她把大街門閂上。桂花明白他要做什么,哀求道:“我比你大出十幾歲,就不要這樣了吧。有看上眼的,嫂子給你串通。”   “那是以后的事,現在老子就想跟你睡。”高秀生淫火上竄地說。   桂花始信高秀生假借去戶里做工作,沒少奸污小媳婦的傳聞。以高秀生的脾性,只要他提出的,沒有辦不到的。她的兩個奶子顫顫抖抖,好像兩只左沖又突的肥兔,高秀生越發春心蕩漾,迫不急待強行與之親熱起來。   吃晚飯的時候,吳天貴割柴回來,見媳婦還沒動火焰,躺在炕上蒙著被子睡大覺,他感到詫異地將她叫起,只見桂花面色蒼白,兩眼呆滯,盯住某一處久久不肯移開視線。他不問還好,一問,她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向他發起了進攻:   “你他媽吃飽喝足干啥不好,非要串聯一幫人去告狀!你知道高秀生今兒把老奶子怎樣了?”說到這里,她坐起來,伸長脖頸讓丈夫看,吳天貴分明看到上面有牙啃噬的印痕,紅紅的一道,醒目而特別。   “難道你被他玩……”吳天貴不愿也不敢往下說了。   桂花飲泣高歌,將吳天貴的心撕得條條縷縷的。他瞪著血紅的眼珠子,操起炕頭一把利剪就要找高秀生拼命去。桂花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子,連哭帶勸:“高秀生打架是出了名的,你斗不過他……”   高秀生的蠻橫無理,是打架打出來的。二十幾歲的時候,曾將與他爭風吃醋的一賴皮打得半死,蹲了三年的牢。放出來的他不思悔改,變本加厲橫行鄉里,派出所也奈他不得。上了四十的高秀生雖然不怎么打架了,但他的威名還在,許多人都不敢與之較量。   “難道就讓他白白占了你的便宜?”吳天貴手中的剪子慢慢垂落于地,胸脯劇烈起伏著。   桂花微微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不這樣,還能怎樣?”   吳天貴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堅決地說:“不能便宜那混蛋,我要告他去!”說完,邁著把大地都震顫的大步沖出了屋子。   桂花追出門外,眼見丈夫的身影消失于村子的盡頭,靠在大青石板上號啕大哭。她的哭引來眾鄉親的問詢,人們從她嘴里搗出高秀生奸污了她的話,一時群情激憤,大罵高秀生是披著羊皮的狼,當場就有人提出將他罷免,還有人說把他趕出高家店……   桂花見這么多人給她撐腰做主,腰桿挺直了,抬頭見天邊一抹晚霞將云彩燒紅了。   END   作者簡介   張玉武,1968年生,河北省赤城縣人。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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